武媛和沈顥去了東莞。

主要是由沈顥出面……托了他老爹老媽、爺爺奶奶的關系, 主要查到了東莞晴向（韓資）公司的稅收情況、與法院那邊兒的關於晴向公司的幾樁案件的情況……

不過，區法院那邊只讓看檔案、不允許覆印帶走也不能拍照抄筆記什麽的……

所以武媛和沈顥光是呆在區法院的檔案室裏翻看資料, 就看了整整一天。

晴向公司所存在問題……已經完完全全地呈現在武媛和沈顥的面前。

那幾家小企業聯名狀告晴向不及時付給貨款？

——這就說明了晴向的財務狀況。

晴向狀告清香塗料公司，原因是清香公司提供了一批不合格的塗料給晴向公司，晴向公司通過法院、向清香公司索賠一百五十萬；法院原本都已經受理了案件……然而晴向公司卻在開庭前一周的時候、撤訴了, 撤訴理由是雙方已自行達成調解協議。

武媛陷入了沈思。

雙方已經自行達成調解協議？

那必定就是賠償協議了。

只可惜，法院也只是在撤訴理由上填寫了“雙方已經自行達成調解協議”這幾個字, 卻並沒有調解協議的內容，當然也就不知道這兩家企業達成的賠償協議的金額是多少。

最後, 就是前晴向廠員工徐亮提起的、對晴向公司的索賠訴訟了。

卷宗有記載, 徐亮提出, 他的父母同時患上了癌癥, 妻子數次流產，幾經調查以後，他發覺這一切可能與他長期使用晴向廠生產的電飯鍋煮飯有關。

再加上當時他本人就在晴向工廠上班，在懂得了電飯鍋的生產流程以後, 他愈發肯定、就是電飯鍋內膽上的塗層出了問題。

但是徐亮有向工商部門反應過、也報過警, 可這些部門去調查過以後, 晴向公司有拿出了相關產品的檢測報告，以證實自己的產品是沒有問題的……

這樁官司最終徐亮敗訴而終結。

查看了一整天的卷宗……

直到法院的工作人員都要下班兒了，武媛和沈顥才謝過他們，離開了法院。

站在法院門口，沈顥問武媛，“咱們現在上哪兒？”

武媛道, “當然是去晴向廠了！”

於是，兩人又憑著記憶中法院卷宗上登記的晴向公司的地址，找到了晴向公司。

那是在一個很大的工業區裏。

武媛站在工業區門口的招聘欄那兒，很仔細地看了一會兒的招聘要求。

工業區裏的招工條件基本大同小異，包吃住七八｜九百塊錢一個月，保證八人宿舍帶獨立衛生間，頓頓三菜一湯、以及加班會有加班費什麽的。

招聘要求則是要有身份｜證、初中畢業證、高中畢業證、健康證、電工證等等……

武媛細細地看了一會兒以後，這才轉頭招呼了沈顥一聲，兩人一會兒走進了工業區。

這會兒正是飯點，工業區門口的一排小館子裏擠滿了人。

武媛選了間人最多的小館子、擠了進去找了個座位坐下，點了份炒米粉。

沈顥緊捱著她坐下，也點了份炒飯。

小館子很小，巴掌大的地方放了六張不大的舊桌子，每張桌子按說能坐四個；但這會兒，每張桌子至少擠滿了七八個人！

在這兒吃飯的人，大都是在工業區裏打工的基層流水線工人。他們一邊吃著最最便宜的快餐，一邊罵罵咧咧的議論著廠子裏的管事們。

武媛聽了半晌，突然開口問坐在她斜對面的一個年紀大約三四十歲的男工，“大哥，晴向這廠子怎麽樣啊？我給晴向遞了求職信……這都在等兩天了也沒給個答覆，我這等也不是、不等也不是的……”

那男工楞了一下，“你想進晴向？”

武媛點頭，還面不改色地說道，“我以前在電器廠呆過，算是有經驗的，這不想著要是能進晴向，我也好多要點兒工資嘛！”

男工道：“晴向的員工個個都想逃出來……你倒好，還想送上門去！”

武媛奇道：“為什麽？”

男工道：“小妹我跟你講……你想找工作、又有電器廠的工作經驗，還不如上我現在打工的藍魚廠去呢，工資福利都好很多的！真的沒騙你，我以前在晴向廠呆過……到現在晴向廠都還欠我五百多塊錢的工資咧……”

“大哥，晴向廠到底怎麽了？”武媛好奇地問道。

男工道，“你也就遇上了我，其他人啊他們沒有問過我、就跑去晴向廠打工，結果被坑得要死啊！我跟你們說，以前我在晴向廠工作的時候，有個員工叫徐亮，那個才叫真的慘！”

徐亮？

武媛與沈顥對視了一眼。

“徐亮怎麽個慘法啊？”武媛好奇地問道。

男工道，“哎，以前我們一塊兒在晴向上班兒，晴向是做小家電的，電風扇啊電飯鍋什麽的，我們看著東西挺好用，就悄悄地將品檢剩下來的殘次品拿回家裏去用。”

“當然了，殘次品其實也沒啥品質上的問題，也就是膜沒貼好、印花歪了之類的……都是些小問題，完全不影響使用。甚至因為晴向是韓資工廠嘛，他們都用進口的機芯，所以東西還蠻好用的！”

“那會兒徐亮是晴向車間裏的一個主任，收入還可以，就把他老婆也招到了廠裏。沒多久他老婆就懷了小孩，他又把他農村的父母接了過來，本來準備是照顧他老婆生小孩的……”

“結果沒過多久，他老婆就流了產！但是呢，在那個時候嘛大家也沒想這麽多，流產了嘛也有可能是平時工作太累了，對吧？然後他老婆休養了好像三四個月吧，就又懷上了！”

“可是呢，他老婆第二次懷小孩子，好像兩個月沒到就又流產了！再加上徐亮的媽和他老婆又不對付吧，反正天天吵吵鬧鬧的……”

“後來聽講好像徐亮的老婆還懷過一次小孩，但還是保不住，那他家裏就鬧翻天嘍！他那個媽也厲害，就說是徐亮老婆不行，非吵著要他兩口子離婚……但是徐亮不肯！”

“沒過多久徐亮的媽和老子都查出得了癌癥哦！徐亮的老婆和媽關系不好，他媽一查出得了癌癥，他老婆就鬧……最後夫妻倆就離了婚。”

“在那個時候咧，徐亮還沒有懷疑到晴向廠生產的電飯鍋出了問題，他是後來升了職、進入采購部門以後，才知道……”

說到這兒，男工又問，“對了小妹，你用電飯鍋吧？”

武媛假裝用茫然的表情搖了搖頭，說道，“我在老家的時候……都是用錫鍋煮飯的。”

男工解釋道，“每一個電飯鍋都會配一個不銹鋼的內膽鍋，內膽鍋一般都是不粘鍋的，也就是說，煮了飯以後，那飯粒兒不會粘在鍋上，就比較省米嘛……”

武媛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。

男工這才繼續說道，“徐亮升到采購部以後，才覺察出，可能是晴向采購回來塗料出了問題！電飯鍋裏的不銹鋼內膽鍋，要塗上一層不粘的塗料，才能有不粘的效果……這種塗料呢，又分為食品級和工業級……”

“那電飯鍋煮出來的飯，我們肯定是直接吃的嘛！怎麽能用工業級的不粘材料呢！徐亮就跟晴向的老板說了這件事嘛，但是呢，給晴向提供塗料的那個廠子，好像叫清香？唉我有點不記得了……”

“反正那家塗料廠的老板呢，是晴向老板的二奶的表哥！所以你曉得了吧！所以咧，晴向老板就把徐亮給罵了一頓，還把他給辭退了！”

“徐亮被炒掉以後呢，越想越不對勁，覺得當初他老婆好幾次流產、還有他爹媽都得了病……這十有八｜九就跟晴向的電飯鍋有關啊！”

“他就到開始處去告晴向，工商、消防、勞動局、稅務局……他好像都去告了，但是後來他父母住院啊什麽的，他也沒有太多的精力……”

“最後我是聽講，他的父母好像已經去世了哦！連徐亮自己好像都不曉得是得了什麽病……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晴向的電飯鍋造成的……所以我一直都在講，被拖欠了工資是不要緊滴！最重要還得保命……”

周圍的人聽了，便又轉而開始罵起了自己打工的廠子裏的老板也包二｜奶啥的。

武媛則一副受教的樣子，對那男工說道，“大哥，還多虧了你告訴我，不然我傻乎乎的要真進了晴向，白打工工資拿不到不說，怕是小命不保哩！謝謝你啊大哥！”

那男工擺擺手，三口兩口吃完了盤子裏剩下的米飯，站起身準備離開——

武媛又道，“大哥，你好人做到底吧！剛你說的那藍鳥廠……”

“是藍魚電子廠！”男工糾正道。

武媛立刻說道，“哦哦藍魚電子廠……麻煩你介紹我進廠行嗎？”

男工看看她、又看看沈顥，“你們兩個人嗎？”

武媛點頭，“我倆都是高中畢業，要求不高，一個月包吃包住八百就成！”

男工想了想，“成，那你明天早上八點半、上藍魚電子廠門口去找保安，就說是我張曉光介紹的就行！”

“好！好咧，謝謝張大哥！”武媛喜道。

說著，她又不動聲色地用腳尖踢了一下坐在身邊的沈顥。

沈顥一時不知她是什麽用意，只好胡亂編造個理由開口對她說道，“哎、你忘了那個嗎？那個、那個啊……”

武媛一臉的恍然大悟，然後對男工說道，“張大哥，我忘了呢，明天一早我們還得去市醫院體檢領健康證……要不，你把你的CALL機號碼留給我，等我們去完了醫院再回來找你？”

說著，她又交代沈顥，“快去給張大哥買罐可樂！張大哥跟我們講了這麽多……肯定口渴了！”

“不用不用！”男工連忙擺手。

但是沈顥已經跑開了。

男工便道，“好、那我就寫個CALL機號給你吧！”

等他寫完CALL機號，沈顥也已經買回了幾罐飲料回來，連著塑料袋一起遞給了他……

男工很是高興，謝過了武媛，拎著飲料走了。

工業區小館子裏炒出來的米粉……

可能是油品不怎麽好的原因，所以老板放了很多的香料來蓋味道還是怎麽的。

武媛是一口也吃不下去。

但沈顥卻吃得挺香。

她看不過眼，直接就把沈顥的炒飯連著盤子一塊兒端了，然後示意他趕緊跟著她走。

沈顥嘴裏還含著一口炒飯……

他擡眼看她，有點兒不高興，“幹嘛呀這還沒過門咋就管上了呢！”

武媛白了他一眼，“走，陪我去吃好吃的去！”

他眼睛一亮，“……陪你？好、走！”

兩人打車回了深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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